沉默的消逝
老张独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,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。他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号码,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右耳垂——那里已经三个月听不见声音了。
上周在菜市场,卖鱼的李婶扯着嗓子喊他,他只能看见对方嘴唇开合,像条搁浅的鱼。直到李婶抓起案板上的鲈鱼拍打水面,水花溅到他脸上,他才恍然大悟般点头。回家路上,电动车从身后按喇叭,他浑然不觉,险些被撞倒时,骑手骂骂咧咧的嘴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团模糊的肉色。
"突聋。"医生敲着检查单,"右耳听力损失70分贝,相当于站在瀑布边听蚊子叫。"老张想起年轻时在纺织车间,机器轰鸣像永不停歇的雷暴,那时工友们都用棉线团塞耳朵,他嫌憋闷,总偷偷摘掉。现在那些消失的声音都变成了具体的数字:4000赫兹以上频率永久丧失,鼓膜上有钙化斑。
复健室里,老张对着声源训练器皱眉。仪器发出不同频率的"嘀"声,他要在听到时按下按钮。多数时候,他的右手悬在半空,像被冻住的钟摆。治疗师小刘记录着数据,忽然问:"您还记得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什么?"老张怔住了,他想起发病前夜,孙子在电话里背《静夜思》,奶声奶气地把"床前明月光"念成了"糖甜明月缸"。当时他笑得假牙发颤,却不知这就是右耳听见的最后一个笑话。
菜场角落的修表摊前,老张摸着兜里的老怀表。修表匠老马用改锥轻敲齿轮,清脆的"叮"声在空气中震颤。老张把怀表贴到左耳,金属律动顺着颧骨传来,右耳却像被塞满了潮湿的棉花。他突然意识到,有些消逝不是渐渐淡出,而是某天清晨醒来,发现世界被谁悄悄关掉了一半音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