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里的老时钟
母亲厨房的墙上挂着一只老时钟,是那种需要上发条的,黄铜的钟摆在玻璃罩后面不紧不慢地晃着。它走得不太准,总是慢上五六分钟。母亲却从不调它,只说:"慢几分好,人活得不必太赶。"
这钟原是外祖父的。他活着时在县里当会计,成天与数字打交道,回家却爱摆弄这慢吞吞的物件。后来钟传给了母亲,她便日日踩着凳子给它上弦。发条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吱呀声,像老人伸展筋骨时的动静。
去年冬天,楼上张家换了智能音箱,能语音报时,精确到秒。张太太来串门时总说:"现在谁还用这种老古董?"母亲只是笑笑,依旧每天清晨六点,在钟声里淘米煮粥。
直到上个月,母亲突然住院。我回家取换洗衣物,发现厨房静得骇人。那只钟不知何时停了,钟摆僵在左侧,像一个人话说到半截突然噤声。我搬来凳子,学着母亲的样子拧动发条。齿轮咬合处已经生了锈,转起来格外吃力。
医院的走廊里也挂着电子钟,红色数字一跳一跳地变。母亲躺在病床上,眼睛却总往窗外瞟。后来我才明白,她是在找对面楼顶的老式钟楼——那钟也走得慢,但每天正午十二点,总能听见它悠悠地敲响。
出院那天,母亲一进家门就直奔厨房。看见老时钟又走了起来,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玻璃罩,忽然说:"人这一辈子,其实就像给钟上发条,转一圈是一天,转够数就是一辈子。"
现在每天清晨,那黄铜钟摆依然在厨房里摇晃,把时光切成均匀的片段。它走得还是不准,但蒸锅里的馒头正好在钟声响时冒出第一缕热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