债
她走了,欠我的幸福却还挂在那里,像一串没有着落的钥匙,叮当作响。
我向来以为幸福是应当的,正如太阳早上升起,晚上落下那般自然。直到她收拾了行李,连那半盒没吃完的饼干也一并带走,我才知道幸福原是赊来的账。
她惯常坐在沙发左侧,那里如今凹陷的痕迹还在。我伸手去摸,只触到一片冰凉。茶几上放着她忘记带走的发夹,在午后阳光里闪着微光。我想起她常说"这发夹是去年生日你送的",语气里带着三分欢喜,七分埋怨——因为我总记不得这些琐事。
冰箱上贴着的便签已经泛黄,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:"牛奶记得热了再喝"。我照例取出冷牛奶灌下,胃里一阵绞痛。这才明白,那些叮咛原是幸福的利息,我竟从不知晓要偿还。
邻居家的夫妻又在吵架,女人尖利的声音刺破薄墙:"你从来不知道感激!"我怔怔地听着,忽然想起她临走时的话。她说得极平静,眼睛却红得厉害:"我攒了太多失望,它们太重了。"当时我只觉得她在无理取闹,如今想来,那些失望大约都是我一笔笔欠下的。
夜里翻出旧相册,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样真心。她眼角弯弯的,靠在我肩上。那时的幸福是现钱交易,后来却渐渐成了赊欠。我总说"下次",总说"以后",却不知幸福也会透支。
阳台上她养的多肉死了,干瘪的叶片皱巴巴地蜷缩着。我浇了水,知道为时已晚。有些东西过期不候,就像她最后一次问我"周末能不能陪我去看海",而我正忙着回复领导的微信。
主已经离场,欠条还攥在我手里。每个清晨醒来,空荡的床铺都在提醒我:记住你欠我的幸福。这,今生怕是还不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