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南旧事
我向来对这座城市并无好感。灰蒙蒙的天,嘈杂的街,人们脸上挂着匆忙与防备。每日往返于公司与租住的小屋之间,我与这城市保持着一种有礼貌的疏离,如同两个互不相识的房客。
直到遇见老周。
老周在城南开了间修车铺。铺子不大,却总挤满了人。第一次去是因自行车坏了,同事说城南有个修车师傅手艺好。我循着地址找去,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摆弄一辆三轮车。他抬头,脸上皱纹里夹着机油,却笑得像块晒透的棉布。
"姑娘别急,"他抹了把汗,"先喝口茶。"
茶是劣质的茉莉花茶,盛在掉漆的搪瓷缸里。老周修车的当儿,絮絮叨叨讲起这城市的往事。哪条街以前是条河,哪座商场从前是片菜地。他的手指粗糙如树皮,却在车链间灵活穿梭。
从此我常去老周那儿。有时车没坏,也绕路去买包烟,只为听他讲那些陈年旧事。渐渐地,我发现这座城市变了模样。老周指过的老槐树,我看见了它春天开花的模样;他说过的护城河旧址,我竟能想象出当年水波荡漾的光景。
今年开春,老周走了。心肌梗塞,人说走就走了。葬礼那天下着小雨,城南半条街的人都来了。我站在人群里,忽然发觉自己竟能叫出许多邻居的名字。
如今我仍常路过那间已经关张的修车铺。铁皮门上贴满了小广告,墙角野草蔓生。奇怪的是,我不再觉得这城市冰冷。老周像一把钥匙,为我打开了一扇看不见的门。透过这门缝,我窥见了这座城的血肉与温度。
一个人死了,一座城却活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