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来我不老
他站在巷口的梧桐树下,瘦长的身子被夕阳拉出更长的影子,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岁月的痕迹。
杨先生自退休后,便日日立在这树下,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。起初还有人问他等谁,他总是支吾着说"等一个老朋友",后来人们习以为常,便也不问了。街坊们只知道他年轻时在南方当过教师,中年丧妻,无儿无女,孑然一身回到这北方小城。
"杨老师,又等人呢?"卖豆腐的老张推车经过,照例寒暄一句。
"嗯。"杨先生点点头,眼睛仍望着巷子尽头。
老张摇摇头走了。这巷子尽头除了一堵灰墙,什么也没有。
杨先生其实记得很清楚,那是三十八年前的事。他与她在师范学院相识,约好毕业后一同去西北支教。临行前她突然染了重病,临别时拉着他的手说:"你先去,我病好了就来。"他等了三个月,等到一封信,说是病情加重,须往上海医治。后来又来信,说病愈后即来。如此书信往来三年,忽然就断了音讯。
他去找过,却听说她家早已搬离原址。有人说她病死了,有人说她嫁了富商,还有人说她出了国。而他固执地认为,她只是被什么事耽搁了,总有一天会来赴约。
梧桐叶落了几番新绿,他的背渐渐驼了,眼睛也花了,却仍每日来等。偶尔有年轻姑娘从巷口经过,恍惚间他会以为是她的身影,待走近看时,自然总是认错了人。
去年冬天特别冷,杨先生染了风寒,躺在床上半月有余。病中他常喃喃自语:"你不来,我不敢老啊......"邻居送来汤药,听了只当是老人家的糊涂话。
开春后,杨先生又出现在梧桐树下,只是站的时间短了,常常需要扶着树干喘息。那天邮差送来一封褪色的信,信封上字迹娟秀却陌生。他抖着手拆开,里面只有一张发黄的照片,是当年的毕业合影,背面写了一行小字:"我来了,在西北等你。"
杨先生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,忽然笑了。第二天,邻居发现他没来树下站着,推门进去看时,见他安详地躺在床上,手里握着那张照片,已经没了气息。
人们整理他的遗物时,发现书桌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八本日记,每一本的开头都写着同样的句子:"今日她没来,我还不算老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