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一卷情长,念一世安好
老赵又支起画架时,梧桐叶正扑簌簌地往下掉。他总爱在巷口的电线杆下摆摊,面前搁着半盒彩色粉笔,几支秃了毛的画笔。过路的学生们偶尔会往铁皮罐里扔几个硬币,叮当响两声,他便从老花镜上方抬起浑浊的眼睛,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笑。
他的画算不得好。颜料总是涂到线稿外边,牡丹花芯染着青灰的铅色,画眉鸟的喙常与爪子缠在一处。但那些褪了色的工笔画里,总藏着几枚鲜红的指印——是隔壁陈奶奶颤巍巍按上去的。她每日晌午准时来,带着搪瓷缸装的排骨汤,看老赵把汤里浮着的枸杞一颗颗拣出来,摆在画纸角上当朝阳。
梅雨天来临时,老赵在旧被单上画了整夜的并蒂莲。陈奶奶举着放大镜数花瓣,突然说:"年轻时在绣坊,我总把鸳鸯的眼珠子绣成斗鸡眼。"老赵就着路灯在画纸背面题字,钢笔尖划破了三层纸。
后来拆迁队用红漆在墙上画圈时,陈奶奶正躺在医院。老赵把捆好的画卷塞进装X光片的袋子,护士看见枯枝般的指节上沾着朱砂色。某个清晨,他忽然把晾在阳台的床单全画满了缠枝纹,湿漉漉的牡丹在风里摇晃着,像要攀住对面那扇再不会打开的窗。
如今巷子变成工地,偶尔有蝴蝶停在钢筋上,翅膀压着半片干枯的花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