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去
我们都不再年轻了。
这话还是从老张口中听来的。那天他坐在巷口的石凳上,眼睛盯着对面那堵斑驳的墙,墙上有几道粉笔画的歪歪斜斜的线——大约是巷子里那些尚未的孩子们的游戏痕迹。老张摸出烟,递给我一支,自己点上一支,烟头在暮色里一明一暗。
"前天去体检,医生说我有脂肪肝。"老张吐出一口烟,烟雾很快散在初秋的微凉空气里。我看着他稀疏的头发和发黄的牙齿,忽然想起十年前他还能一口气扛两袋水泥上五楼。
我们确实都不再年轻了。这事实如同墙上的粉笔线,分明得很。老李的腿脚不便了,爬楼梯要歇三回;老王的眼睛花了,看报纸要举得老远;就连巷口卖豆浆的刘嫂,舀豆浆的手也开始发抖,常常溢出来些。
人的,先是藏在体检报告的数字里,后来便明目张胆地爬到脸上、手上、头发上。起初还能自欺,说不过是几根白发,不过是偶尔腰酸。直到某天照镜子,发现镜中人已经全然陌生,才悚然惊觉时光已盗走了太多东西。
年轻人的聚会,话题总绕着梦想打转;而我们这些不再年轻的,谈的多是降压药和子女婚事。这变化何时发生的?无人知晓。就像秋天的叶子,不声不响地黄了。
老张掐灭烟头,拍拍裤子站起来。路灯适时亮起,照见他佝偻的影子投在墙上,与粉笔线交错在一起。我们一前一后往巷子深处走去,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。
的确,我们都不再年轻了。这事实,连否认都显得可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