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去的时光
母亲的手,向来是极巧的。从前我的袜子破了,她捏着针线,在灯下三两下就能补得平整。如今她的眼睛花了,针线活便做得少了。偶尔缝个扣子,也要举到远处,眯起眼睛看上好一会。我想帮忙,她却连连摆手:"你粗手粗脚的,哪会这个。"
记得小时候发烧,母亲整夜用酒精给我擦身子。她的手心滚烫,摩挲着我的后背,竟比酒精还灼人。现在轮到我给感冒的她倒水递药,才发现她的手背爬满了褐色的斑点,像晒干的茶叶渣粘在了上面。
上个月回家,看见母亲在厨房择菜。韭菜本是要掐去老根的,她却将嫩的部分也掐下好些。我说:"妈,这太浪费了。"她怔了怔,低头盯着手里的韭菜:"眼睛不中用了,分不清老嫩了。"这话听着刺心,我便不再作声。
昨日通话,她说楼下的桂花开了,香得很。我随口应道:"是啊,秋天了。"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片刻,才听得她轻声道:"你小时候最爱吃桂花糖糕..."我这才想起,自己已经五年没在秋天回过家了。
母亲的白发日益增多,倒像是光阴特意留下的记号。我每次回家,都觉得她又矮了几分,不知是她驼了背,还是我长了个子。她的记性也坏了,总把儿时的事记得分明,却忘了昨天把钥匙搁在了哪里。
其实我们都晓得衰老是怎么回事,却又假装不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