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宿命还是爱
李老太坐在门槛上,手搭凉棚望了望天色,又低头仔细数着掌心的药片。灰白的药丸排成三列,恰似她额头上深刻的皱纹。
"阿婆,吃药了。"邻家姑娘小芳提着菜篮经过,照例招呼一声。
李老太含糊应着,却把两粒药片偷偷藏进了袖口。她总疑心医生开的剂量太重,吃多了要伤胃的。这习惯从丈夫咽气那年起就养成了,算来已有十二个寒暑。
巷口传来三轮车的响动。陈老头蹬着他那辆漆皮剥落的旧车,车斗里堆着收来的废纸板。他在李老太门前刹住车,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。
"药铺新到的山楂丸,开胃的。"
李老太接过,手指触到陈老头掌心的茧子。那茧子硬得像核桃壳,却带着体温。她忽然想起四十年前,也是这只手,在麦垛后面第一次攥住她的手腕。
小芳躲在电线杆后头抿嘴笑。巷子里的婆娘们早传开了,说这两个老货不清白。可谁也没见他们逾矩过,不过是陈老头常来修个灯泡,李老太偶尔送碗绿豆汤。
立冬那天,陈老头没来收废品。李老太倚着门框等到日头偏西,袖口里的药片被汗浸湿了半边。夜里居委会的人来敲门,说陈老头清早蹬车时摔在沟渠里,救护车到时已经凉了。
葬礼上,李老太发现陈老头枕着的寿帽里缝着张字条,上面是她四十年前抄给《长恨歌》里的一句:"在天愿作比翼鸟。"墨迹都褪色了,纸角却平整得像新的一样。
她回家把藏了十二年的药片全倒进搪瓷缸,就着陈老头最后送的山楂丸一口吞下。药苦得她直咳嗽,咳着咳着却笑出声来。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,恍惚是辆三轮车的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