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告别
她总是默默地做着一切。早晨的粥,夜晚的灯,还有那些悄然添置的日用品。他向来觉得这一切都是应当的,正如太阳东升西落,何曾需要感激?
那日他加班归来,照例看见桌上摆着几样小菜,尚有余温。她坐在沙发一角,膝上摊着本书,见他进门只抬了抬眼,并不言语。他亦无话,只顾扒饭,忽觉今日的菜咸了些。
"盐放多了。"他道。
"嗯。"她应了一声,目光仍粘在书页上。
这般的对话在他们之间早已成了惯例。他有时会想,为何旁人家的妻子总是叽叽喳喳,偏他的这位如此沉闷。偶尔他也试图挑起话头,却总被她三言两语截断。久而久之,他也便沉默了。
直到那日,他在抽屉里翻找印章,却抖落出一本病历。翻开看时,赫然写着"胃癌晚期"四个字。日期是三个月前。他怔住了,手竟有些发抖。
当晚的饭桌上,她依然沉默地布菜。他盯着她瘦得突出的腕骨,忽然发现她的头发也比从前稀疏了许多。
"你……"他开口,却又不知从何问起。
她抬眼看他,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:"怎么了?"
他终是没有问出口。夜里,他听见她在卫生间里呕吐,却装作熟睡。次日清晨,他破天荒地早起煮了粥,却煮得半生不熟。她什么也没说,照样一口口咽了下去。
后来她住进了医院。白色的病房里,她更沉默了。他只是每日坐在床前,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。有时他想说些什么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她走的那天,窗外正下着雨。护士撤走了仪器,他站在床边,忽然发现她的眼角有一滴泪。他这才意识到,原来她也会流泪。
回家后,他打开她的衣柜,衣服整整齐齐地挂着,每一件都洗得发白。最底下压着一个小木盒,里面全是他的照片,从青年到中年。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简短的文字:"今天他笑了。""他爱吃这个菜。"
他这才明白,她的爱从来不是用说的。
如今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餐桌前,对着再也不会有人为他做的饭菜发呆。盐放得再多,也没有人告诉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