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壁的钢琴声
我家隔壁新搬来了一位钢琴教师，姓李，约莫三十来岁，瘦长身材，脸上总挂着几分倦色。自从他搬来后，每日清晨七点，必然准时响起钢琴声。
起初是单调的音阶练习，哆来咪发嗦，嗦发咪来哆，如此往复，活像一只啄木鸟在不停地叩击树干。后来便渐渐有了曲调，只是那曲调也颇古怪，时而欢快得像要飞起来，时而又沉重得仿佛要坠下去。我每每在睡梦中被惊醒，只得睁着眼睛听那琴声穿过墙壁，钻进我的耳朵里。
有一回，我在楼道遇见李老师，忍不住问道："您为何总在清晨练琴？"他显出几分窘迫，搓着手道："白天要教课，晚上要编教材，只有这个时候……"话未说完，电梯到了，他匆匆钻了进去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李老师的妻子患病在家，医药费颇重。他除了在琴行教课，还在网上接些编配乐谱的活儿。那架钢琴是贷款买的二手货，琴键已经泛黄，有几个音还不大准。
某个周日清晨，我竟没听到熟悉的琴声。正疑惑间，忽听得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，接着是玻璃杯落地的脆响。过了片刻，琴声又响起来了，比往常更加用力，仿佛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砸在琴键上。
这以后，琴声依旧每日准时响起，只是偶尔会突然中断几分钟，然后又继续下去。我逐渐习惯了在这样的声音中醒来，有时竟觉得，倘若有一天听不到这琴声，反倒要不安了。
楼下的小孩子却说那琴声难听，像"老猫叫春"。李老师听了，只是笑笑，第二天依旧弹他的琴。
人们常说生活像一首诗，可我看，生活更像李老师弹的那架走音的钢琴——明明已经尽力按准了每一个音符，发出来的声音却总是不尽如人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