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镇理发师
老李的理发店开在镇东头,临着一条土路。铺面不大,灰白色的门框已经有些泛黄,玻璃窗上贴着褪了色的"理发"二字。门边摆着一张木凳,凳面磨得发亮,不知承载过多少等待的屁股。
每日清晨,老李总是第一个到店里。他撩开蓝布门帘,把热水壶灌满,又将剃刀在牛皮带上反复打磨。那些剃刀都很老了,刀柄上的花纹几乎被磨平,但刃口依然锋利得很。老李常说:"刀和人一样,要常活动着。"
来的多是熟客。王老汉每月初七准到,进门就往藤椅上一坐,闭着眼道:"老规矩。"老李便给他推个平头,再刮净后颈的碎发。刀刃贴着皮肤游走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,王老汉舒服得直哼哼。有时刀锋掠过,会带下一层薄薄的皮屑,在阳光下飘散。
店里的陈设二十年没变过。镜子边缘的镀金剥落了几处,映出的人脸便多了几块斑驳。墙上挂着月份牌,画着穿旗袍的美人,纸张已经泛黄卷边。老李从不肯换,说是看惯了。
午后常有几个闲汉来消磨时光。他们蹲在门槛外抽烟,议论着镇上的新鲜事。谁家儿子考上了大学,哪块地又要征用了,话头像剪落的碎发,纷纷扬扬落了一地。老李很少搭腔,只顾低头修剪手里的脑袋,偶尔"嗯"一声,表示听着呢。
剃一个头收八块钱。有人掏出一把零钱慢慢数,老李就摆摆手:"下次一起给。"他知道张老师家里困难,刘瓦匠的媳妇生病,这些人的钱,他总是不急着要。
去年冬天,镇上开了家时尚理发店。玻璃门亮得晃眼,小伙子们染着黄头发,玩着手机等客人。年轻人渐渐不再往老李这儿来了,只有些老人还固执地认准他的推子。
有天我看见老李在暮色里洗毛巾。他弯着腰,灰白的头发支棱着,像棵风干的芦苇。盆里的水映着晚霞,红得刺眼。"现在的人都图快。"他忽然说,"可有些事,快不得。"
喷壶里的水珠落在镜子上,慢慢聚成细流,在玻璃表面犁出蜿蜒的沟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