代际密码
老张坐在阳台上,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。楼下传来孙子小磊玩游戏的声音,那"噼里啪啦"的按键声像一串摩斯密码,老张听得懂每个音节,却解不开其中的意思。
上周儿子给老张买了部智能手机。老张戴着老花镜,手指在屏幕上小心翼翼地划拉,像在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包裹。微信图标上的两个气泡对话,在他看来就像两个嘲弄的眼睛。
"爸,我给您发了红包,点开就行。"儿子在电话里说。
老张盯着那个红色的方块,手指悬在半空。"万一按错了呢?"他想起去年在银行ATM机前,因为按错一个键,卡片被吞掉的窘境。最后是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帮他取出来的,那姑娘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样子,活像在弹一架看不见的钢琴。
小磊放学回来,看见爷爷对着手机发呆。"爷爷我教你!"孩子一把抓过手机,三下五除二就点开了红包。老张看着孙子熟练的动作,忽然想起自己教他打算盘的情形。那时候小磊的小手在算盘珠上笨拙地滑动,就像现在自己的手指在触摸屏上一样不知所措。
晚饭时儿子说起单位要搞"数字化转型",老张扒着饭粒,觉得嘴里的米饭突然变得很硬。他想起粮店里消失的木斗,想起被扫码支付取代的布钱包,想起自己锁在抽屉里的那本蓝色封面的存折——现在它们都成了博物馆里的展品,而他还站在玻璃橱窗外。
夜深了,老张躺在床上,听见隔壁小磊的游戏机还在"滴滴"作响。这声音让他想起年轻时听的电报声,那些长短不一的"滴滴答答",曾是他最熟悉的语言。如今这语言换了语法,而他成了需要翻译的外国人。
窗外,一轮月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它看过结绳记事,看过竹简传书,现在又看着数据在光纤里奔流。月光平等地洒在老张的皱纹上和孙子的手机屏幕上,像一句亘古不变的密码,等着每个时代的人用自己的方式破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