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夜路
夜归人向来是多的。我亦不免如此,每每从写字楼里踱出,已是十点有余。路灯只管亮着,照着冷清的街道,偶有汽车飞驰而过,卷起几片枯叶,又任其落下。
我向来不怕。初时确有些惴惴,待到走过几回,便也惯了。人行道上的方砖缺了几块,露出下面的黄土,雨天便积了水,映着路灯的光,竟显出些亮色来。我常踩着这些水洼走,听着"啪嗒"的声响,倒也有趣。
街角的那家小面馆还亮着灯。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,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出来的,却总带着笑。我有时会进去要碗面,看他揉面、拉面、下面,动作利索得很。面汤上浮着油星子,热气腾腾地往上冒,熏得眼镜片都模糊了。
"这么晚还营业?"我曾问他。
"总有人要吃的。"他答得简单,手上的活计不停。
夜班出租车司机常来这里。他们三三两两坐着,吸溜着面条,说些我听不懂的行话。偶尔有人高声笑起来,声音撞在墙上,又弹回来,显得格外响亮。
再往前走,会经过一座天桥。桥下常有流浪者蜷着,裹着看不出颜色的被子。他们很少动弹,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。我走过时,便放轻了脚步,唯恐惊扰了什么。
天桥上有个卖煮玉米的老人,玉米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,冒出甜腻的香气。我买过一回,玉米粒饱满,咬下去汁水四溅。老人收钱时,手是颤的,硬币掉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走过天桥,便能看到小区的灯光了。那些亮着的窗户后面,想必也都是晚归的人吧。他们或许刚放下公文包,或许正在热剩饭,或许只是呆坐着,望着窗外的夜色。
我掏出钥匙,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楼道里的灯应声而亮,照着台阶上的灰尘和零星的烟蒂。
夜路走多了,便觉得这黑暗也不过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