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人知晓的角落
老张的修车铺关了。
铺子卷帘门拉下一半,露出里头横七竖八的扳手和千斤顶。地上积了层薄灰,混着黑乎乎的机油,踩上去便印出个模糊的脚印。先前挂在墙上的营业执照不见了,只剩四个锈蚀的钉眼,在日光下泛着黯淡的光。
斜对过开超市的李婶说,老张是半夜走的。那晚她起来给孙子泡奶粉,看见个佝偻影子在卷帘门前站了许久,最后往门缝里塞了什么东西。第二天清晨,收废品的王老头发现门锁上挂着串钥匙,底下压着张水电费结清证明。
"三十四年嘞。"王老头用缺了拇指的右手比划,"打我从棉纺厂下岗,他就在这儿修自行车。"他说那时铺子前总排着长队,老张蹲在马路牙子上补胎,后脖颈晒脱了皮,像块龟裂的树皮。
后来电动车多了,老张学了修电机的手艺。有回暴雨天,他跪在水洼里给外卖员换控制器,雨把蓝工装淋成深色,袖口滴下的水都是浑浊的。外卖员要加钱,他摆摆手,说淋湿的盒饭别浪费,当晚饭就成。
街角卖煎饼的刘叔记得清楚,去年冬天老张咳得厉害,却死活不肯关店。"他说附近就剩他会修老式缝纫机,赵老太太每月都来保养她那台蝴蝶牌。"刘叔掀开煎饼铛,热气模糊了镜片,"那老太太走了两个多月,她女儿来取缝纫机时说的。"
居委会贴了招租告示,红纸黑字盖着公章。告示边角很快卷了边,被小广告层层覆盖。有房产中介带人来看过,嫌铺面进深不够,说现在都流行开奶茶店,这种地方连操作台都摆不下。
前天下雨,王老头看见卷帘门下淌出铁锈色的水。他弯腰往里瞧,发现是老张没带走的搪瓷缸倒了,里头半杯浓茶染红了地上的维修手册。手册扉页有褪色的钢笔字:奖给技术标兵张为民,1989年。
今早有人把共享单车推进了半开的卷帘门。车轮碾过那本手册时,压碎了干涸的茶叶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