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巷陌
菜市场地面总是湿的。不是雨后积存的水洼,而是洗刷不净的粘腻,混杂着鱼鳞、菜叶与泥土的浊水,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深浅不一的沟壑。主妇们踮着脚尖跳跃前进,却总免不了鞋底沾上些污渍。
老李的豆腐摊摆在最里侧。五点钟天还黑着,他就推着三轮车来了。车轱辘压过坑洼时,木格里的豆腐轻颤,像初凝的牛乳冻。他摆好摊子,先切下一块豆腐边角,撒些细盐,就着热水囫囵吞下。雾气从搪瓷缸里腾起来,蒙在他镜片上,倒比热豆腐还白些。
隔壁卖鱼的马婶来得迟。她总穿着及膝的胶靴,走起路来啪嗒作响。塑料盆里鲫鱼翻跳,溅起的水花惊飞了啄食的麻雀。有熟客来,她便从铁皮桶里舀一瓢水,当着人面把鱼摔晕。鱼尾拍在案板上的脆响,是这摊位最好的吆喝。
十点钟光景,戴金链子的年轻男人晃进来。他要三斤排骨,却嫌摊主老张的刀法不利落。老张也不争辩,只把砍刀磨得霍霍响,骨屑混着钢刃的火星迸在围裙上。金链子后来在电子秤上按了半天手机计算器。
日头西斜时,菜叶开始打蔫。豆腐剩了半板,老李往上面浇了清水。马婶数着零钱,胶靴底粘着片鱼鳔,在夕阳下泛着虹彩。市场管理员骑着电动车穿过巷道,喇叭里循环播放着"注意防火防盗",惊起一地觅食的鸽子。
路灯亮起来之前,最后一辆三轮车碾过积水。湿漉漉的地面映着模糊的灯光,像块没煎透的荷包蛋。明天清早,又会有人在上面踩出新的脚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