停电的夜晚
电灯熄灭的时候,我正在厨房里切一只冻硬的鸡。刀锋突然陷入黑暗里,刀刃便顺势滑向左手拇指,先是凉的,然后才觉出疼来。
"又停电了。"隔壁传来王婶的嘟囔,接着是抽屉被拉开,窸窸窣窣翻找火柴的声响。我摸着橱柜里的蜡烛,指尖沾了灰。这已经是入夏以来第三次停电了,供电局贴的告示还皱巴巴地粘在楼道里,说是线路改造,却总也不见有人来施工。
整栋楼活了过来。防盗门依次发出呻吟,人们三三两两踱到院子里。老张搬了藤椅坐在梧桐树下,半导体收音机滋滋响着断续的新闻;二楼的小夫妻支起折叠桌,就着烛光继续打那副残局扑克;几个半大孩子举着手电筒,光柱扫过爬满藤萝的灰墙,惊起几只壁虎。
我坐在水泥台阶上,汗从后颈滑进衣领。空气里有蚊香燃烧的气味,混着谁家飘出的花露水香。黑暗中,时间忽然变得具体起来——楼上李家婴儿的啼哭持续了约莫两根烟的工夫;对面单元有人摇蒲扇的声音,每三下就要停顿片刻;卖冰棍的老汉吆喝着转过街角,那声"绿豆冰——"由远及近,又渐渐融化在夜色里。
十点零七分,灯光猛地跳出来,刺得人睁不开眼。电视机在同一时刻苏醒,各个窗口传出不同的笑声与歌声。人们像被驱赶的羊群,陆续回到各自的铁门后面。我摸着墙上尚未干透的汗印,想起冰箱里化冻的鸡胸肉,明天怕是要有股味道了。
楼道里最后熄灭的,是402那盏应急灯。它总比别的灯多亮五分钟,像是黑暗留下的一截尾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