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一位读我者
其实人生在世,被人读懂,未必是福。然而,偶有那么一二人,竟能穿透皮相,直抵肺腑,这又未尝不是一种奇缘。
记得那人初见我时,便显出些异样。他人见我只道是"木讷",他却微笑着说:"分明是心中有沟壑,不肯轻易示人罢了。"我闻言一惊,手中的茶盏几乎跌落。究竟是何等眼力,竟能从我这副沉默寡言的外壳下,窥见内里的暗流?
后来往来渐多,每每我尚未开口,他便已经会意。有时我眉梢一动,他便知我心中不快;有时我嘴唇微抿,他便晓得我暗自发笑。我想,这大约便是所谓的知音了。世上人千千万,能如此相知的,怕是凤毛麟角。
最奇的是那年冬夜,我因一事郁结于心,辗转难眠。次日清晨,他竟捎来一盒点心,附纸条写道:"甜食或可解君心结。"我捧着纸条,只觉得脊背发凉——我昨夜心境,他如何得知?莫非真有心灵感应一说?
后来他因故远行,临别赠我一本旧书,扉页上题着"赠予镜中人"四字。我初不解其意,某日对镜自照,忽而醒悟:他哪里是在读书,分明是将我当作一本书来读了。
如今他已杳无音讯多年,我偶在夜深人静时,想起世上曾有人如此懂我,不免既觉温暖,又感悚然。被人彻底读懂,如同裸身行于市,虽知是善意,终究心有戚戚焉。
人生得一知己足矣,斯世当以同怀视之。只是这样的缘分,一生一次,便已是奢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