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螺旋
楼下的张老头死了。死得静悄悄的,连他养的那条黄狗都没叫一声。人们发现时,尸体已经硬了,像一截枯树枝似的蜷在木板床上。
这消息是卖豆腐的李嫂传开的。她早晨去送豆腐,敲了半天门没人应,从窗缝里瞧见张老头歪在床上,这才慌了神。居委会来了人,派出所也来了人,最后是殡仪馆的面包车把人拉走的。整个过程像一出排演过无数次的哑剧,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角色,连多余的对话都没有。
张老头在这栋楼里住了三十年。早年间当过中学语文老师,后来不知怎的就不教了,靠微薄的退休金过活。他有个儿子,据说在南方做生意,十年没露过面。平日里张老头总是坐在楼道口的小板凳上,看着进出的人们,偶尔点点头。时间久了,人们就习惯性地忽略他,像忽略楼梯拐角那盏时亮时灭的感应灯。
居委会王主任翻出了张老头的通讯录,挨个打电话。第一个打给他儿子,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问:"后事要花多少钱?"殡仪馆的人来收遗物时,发现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个笔记本,每一本都记满了读书笔记。还有一沓汇款单存根,收款人都是某个偏远山区的希望小学。
追悼会那天,来了七个老头老太太,都是从前学校的同事。他们站在殡仪馆的小厅里,像几棵移动的枯树。仪式十五分钟就结束了,比预定的时间短了一半。张老头的骨灰盒暂时寄存在殡仪馆,等儿子回来处理——虽然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。
第二天早上,人们发现张老头的黄狗死在楼道里,就趴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。清洁工来收拾时,顺手把小板凳也扔进了垃圾车。
生活继续着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只是偶尔有人晚上回家,在楼道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却又说不上来。直到有一天,新搬来的住户指着空荡荡的楼道口问:"这里是不是该有盏灯?"
人们这才想起,那盏坏了好久的感应灯,再也不会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