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后
你走之后,我竟渐渐觉出酒的妙处来了。先前只道是辛辣刺喉的浊物,如今却成了每日必啜的良药。每每独坐灯下,举杯入口,便觉得那滚烫的液体流入腹中,竟将胸中郁结冲淡了些许。
桌角那瓶绍兴老酒,是我们去年冬夜共饮余下的。你向来嫌它酸苦,只饮半杯便皱眉推开。我原也附和着说些"果然不佳"的话,如今却独自将它饮尽了。奇怪的是,酒味竟比记忆中的醇厚许多,想是时光也往里面掺了些别的东西。
隔壁王太太前日来借醋,见我案头摆着酒瓶,眼睛便亮了起来。"先生也会喝酒了?"她问。我支吾着应了,她却絮叨起她亡夫生前如何贪杯的旧事来。我听她说着,忽见她眼角皱纹里蓄着一点亮晶晶的东西,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。
昨夜醉后,恍惚见你立在衣橱前整理旗袍。那件藕荷色的,你最喜欢的,袖口还沾着去年元宵的汤圆馅儿。我伸手去触,却只摸到冰凉的木板。醒来时,月光正斜斜地切在床沿,将我的影子钉在墙上,像一具标本。
今早路过巷口酒铺,掌柜的笑着招呼:"老样子?"我才惊觉,自己竟已成了常客。接过酒瓶时,看见柜台玻璃上映出的面孔浮肿苍白,倒有七分像从前我最厌恶的醉汉模样。
酒入愁肠,原不过是将清醒的痛楚搅得浑浊些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