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远逝的青春
青春这东西,即便在它尚存的时候,也早已不是自己的了。
我记得前日走过中学校门,铁栅栏还是二十年前的铁栅栏,只是锈迹添了些许。几个少年鱼贯而出,校服袖子捋到肘弯,露出黝黑的手臂,互相推搡着,嘴里嚷着我听不甚清的词句。他们的脸上排着青春痘,头发被风吹得蓬乱,书包歪斜地吊在肩上,竟与我当年别无二致。
青春大抵如此,在旁人看来总是鲜活,而于自身,却不过是日日重复的苦闷。那时节,我何尝不是每日盘算着如何逃掉最后一节自习,如何攒下早饭钱去买新出的磁带,如何与那总坐在第三排的女生多说一句话。而今思之,竟如隔世。
老张的儿子今年高考,分数出来后,他邀我去喝酒。酒过三巡,这壮实汉子忽然伏在油腻的桌面上呜呜地哭起来。问其缘故,才知道他看见儿子填报志愿时那般踌躇满志的模样,忽地想起自己二十年前蹲在工地帐篷里,就着煤油灯写家信的情景。"我当年何尝不是……"老张的这句话在喉头哽了又哽,终究没能吐尽。
青春之逝,向来无声无息。待到察觉时,镜中人已两鬓微霜。楼下的杨树绿了又黄,办公桌上的台历换了十二回,蓦然回首,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事,竟都模糊成了褪色的照片。
昨日收拾旧物,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枚校运会铜牌,铜色暗沉,绶带已泛黄。指腹抚过上面浅浅的凹痕时,忽然记起那个跑完三千米后瘫在跑道上的午后。阳光刺眼,喉咙里泛着血腥味,而看台上的欢呼声海浪般涌来。
如今跑三千米的,是另一个少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