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途
记忆中的那个下午,阳光是黄澄澄的,像打翻的鸡蛋黄,泼在石板路上。我攥着五角钱,要去街口的小店买糖豆。母亲在院子里晾衣服,头也不抬地嘱咐我快去快回。
小店很近,从来都是走三分钟就到。可那天,糖豆到手后,我忽然发现每条巷子都长得一模一样。灰白的墙,青黑的瓦,拐角处总蹲着那只花斑老猫。我走啊走,糖豆在口袋里渐渐化了,黏在掌心。
开始我还数着步子,后来就慌了。有个挑担子的老头经过,我跟着他走了一段,却发现是陌生的菜市场。卖鱼的案板上堆着银亮的鳞片,在阳光下刺得眼睛发疼。我站在路中间哭起来,鼻涕流到嘴里,咸的。
后来是巷口的王阿婆把我领回家的。她提着菜篮子,蓝布衫上沾着葱味儿。母亲正在井边淘米,见了我,扬起湿漉漉的手就要打,最后却只是在我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。
那天晚饭多了一碗蒸鸡蛋。父亲照例不说话,只把最大的一块夹到我碗里。屋外蝉鸣如雨,蚊香的味道一缕一缕浮在昏暗的灯泡周围。
许多年后我才明白,所谓迷路,不过是童年递给成年人的一封皱巴巴的信。那些巷子其实从未消失,它们只是换了个方式,继续盘踞在某个转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