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履
我想,人心中总有一点东西,是抛不开的。那点东西,未必多么高尚,未必多么伟大,甚至未必多么光彩;但人却偏要固执地追逐着,如蛾之赴火,如蚁之附膻。
楼下卖煎饼的老王便是如此。他四十多岁,矮个子,脸上总挂着油汗,围裙上满是面糊的痕迹。每日凌晨四点,他已支起摊子,生火、和面、打蛋,动作麻利得很。我问他为何这般辛苦,他咧嘴一笑:"小本生意,养家糊口罢了。"然而我分明看见他闲暇时,总捧着本旧书看,书页都卷了边。后来才知,他年轻时考过大学,落榜后便一直做着这营生,却始终丢不开那点念想。
对街住着个李老师,退休多年,偏要办什么免费补习班。他老伴早逝,子女都在国外,按理说该享清福了。他却每日拄着拐杖,颤巍巍地爬上三楼,给几个穷人家的孩子补课。有人笑他迂,他却说:"横竖闲着,教几个字也好。"他的屋子里堆满了旧书和学生的作业本,那副老花镜的镜片,厚得如酒瓶底。
我曾见过一个拾荒的老妪,在垃圾堆里捡到一本破旧的《唐诗三百首》,竟坐在路边读了起来。阳光照在她灰白的头发上,照在那本脏污的书页上,她读得那样专注,连身旁的垃圾车轰鸣而过也不曾抬头。
人心中这点固执,究竟是什么?老王的面糊锅依然每日冒着热气,李老师的咳嗽声依然在楼道里回响,老妪的身影依然在垃圾堆中翻找——他们追逐的,不过是心中那一点微光罢了。
凡心所向,虽以往,亦足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