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远有多远
人们常说起永远,但永远究竟是多远,却少有人能说得清楚。这二字挂在嘴边,轻易得很,仿佛只要舌头一卷,上下唇一碰,便能将时间钉住。然而永远这东西,其实最是飘忽不定。
邻家的王老伯,五十年前在槐树下向李婶求婚,信誓旦旦说要与她永远在一起。那时槐树尚小,枝干细得如孩童的手臂。如今槐树已有合抱之粗,李婶却已躺在南山公墓里三年了。王老伯每日清晨仍去树下坐坐,念叨些旧事,风一吹,槐花就簌簌地落在他肩上。永远,大约就是槐树从细枝长到合抱的光景。
巷口修鞋的刘师傅,三十年来风雨无阻地出摊。他那双眼睛在岁月的打磨下愈发精明,手上的茧子也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。主顾们都说,刘师傅永远都在那里。直到去年冬天,他的摊子忽然空了,后来才听说查出了肝癌,已是晚期。永远,有时候比不上一场寒潮来得长久。
年轻人谈恋爱时最爱说永远。电影院里的情侣,十指相扣,在黑暗中许诺永不分离。可不出半年,那女孩就挽着别人的胳膊从同样的影院走出来,脸上的笑容与从前一般无二。永远,在年轻人那里,常常短过一场电影的长度。
乡下的祖母每年都要腌几坛子咸菜,她说要留着永远吃。坛子排在地窖里,像一列沉默的士兵。去年回家,发现最早的那坛已经十年了,打开来,菜早已化成了泥,却仍散发着淡淡的盐味。永远,有时就是一坛咸菜从清脆到腐烂的过程。
?大抵没有人能量得准。它比我们想的要短,却又比我们愿意承认的要长。我们总以为永远在前方,其实它早已从指缝中溜走,只留下些痕迹,证明它确实来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