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华倾负
老街的裁缝铺拆掉那天,陈师傅坐在梧桐树下的藤椅里数针脚。灰扑扑的毛线团滚到阴沟边上,沾了昨夜雨水里泡烂的槐花瓣。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穿红嫁衣的姑娘,当时她嫌牡丹纹绣得不够活泛,现在连绣绷都生了锈斑。
菜场西口的豆腐西施改行当了快递分拣员。她那双曾经能颠起两板豆腐的巧手,如今在传送带上机械地分拣包裹。有天凌晨我撞见她蹲在冷库后面抽烟,工牌绳子勒进后颈的皱纹里,像道新鲜的刀疤。
中学对面的租书店变成奶茶店后,老板老周还留着几箱武侠小说。有次去买柠檬水,看见他正把《神雕侠侣》塞进碎纸机,书页在刀口下颤抖时,我突然想起当年租书押金条上,他总爱用红墨水画只小燕子。
邮局柜台里的绿漆剥落成地图模样,汇款单的格子越来越窄。张会计的算盘珠子上缠着胶布,她总说等退休要去看海,后来查出生病那天,却对着医保单反复核对小数点。窗外的玉兰树正在掉叶子,有一瓣黏在计算器显示屏上,像枚不肯消失的旧月亮。
这些天我总梦见老火车站的天桥,生锈的栏杆上刻满歪斜的"到此一游"。清晨五点的扫街人拖着竹帚经过,那些名字就跟着沙沙声一起,被扫进赭红色的下水道口子。